何栻(1816—1872年),江阴人,字莲舫,亦字廉昉,号悔馀,道光乙巳科(1845年)三甲进士。当过几年内阁中书,替朝廷拟写公文,相当于高级秘书。翰林权力虽不大,但翰林院是朝廷后备干部的储备库,一旦有机会外放,立即飞黄腾达。
可是,何莲舫的运气实在太差,在江西吉安知府任上,板凳还没坐热,适逢太平军起,摧枯拉朽,横扫千军如卷席。起义军攻占吉安,城池陷落,何氏阖家殉难。何莲舫因公事去省城,保住了性命。何可怜得不行,但朝廷却不依不饶,咸丰拉直了脸要追究何的罪责。幸亏朝内有一帮人替他说话,何才没有成为刀下冤魂。
无可奈何之下,决计下海经商,为今后人生杀开一条新路。何莲舫似乎天生就具备经商的特质,遨游商海,如鱼得水,大获成功。
曾国藩与何莲舫有师生之谊,惺惺相惜。当年何莲舫进京参加会试,曾国藩已任翰林院侍讲学士,在曾国藩面前,何毕恭毕敬地执弟子礼,理所当然。何莲舫诗赋文章,样样皆能,他的学识与才情,深获曾国藩的赏识。咸丰九年(1859),何莲舫写信给曾国藩,并附上自己的诗作。曾国藩读了以后,赞为:“绵丽遒劲”“写作俱佳,依恋之意,溢于言表,才士不遇,读之慨然”“才人之笔,人人叹之不置。”又说:“余见莲舫诗才轩举,所著骈文乐府,皆有可观。”(曾国藩日记)曾国藩对何的书法也十分欣赏,说是“扇头小字,倜傥权奇,自成风格”(同上)。以曾国藩的地位和气识,对一名官阶不高的后辈,连番作如是高度评价,在他一生中少有。
何莲舫阖家遭难后,曾国藩写信抚慰,一口气写了十六首诗,汇集成《次韵何莲舫太守感怀述事》,高度评价何老弟的才识,把他比喻为报国无门、怀才不遇的屈原,耐心劝说他要振作精神,“灾祥谁识天公意,休向西风泣路穷”,今后的路要靠自己来走。
没多久,何莲舫收到曾大帅的这副楹联《题扬州何莲舫太史寓室》,联前按语:“太史名,江阴人,晚年罢官,寄寓扬州,擅禺册之富,以诗酒自豪。”把下海经商的何老弟比喻为昔日“陶朱公”,赞同他明智果敢的选择。
何莲舫自比陶朱公,泛舟湖上,怡然自乐。显然,他对这位春秋时期的越国隐士范蠡,情有独钟。范蠡曾是越王勾践手下的高官,勾践“卧薪尝胆”成功,范蠡悄然隐退,带了美女西施,泛舟太湖,以船当宅。后又跑到“陶”去做买卖,他从商务实,苦心经营,获得成功,“三臻千金”,“遂至巨万”。他先富后,将钱财乐于分散给“贫交”远亲,时称“富好行德”的陶朱公!
何的自得其乐,有他的道理。罢官后,他没有退居深山老林,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,而是守在扬州的“悔馀庵”,驰骋于盐业经济的汪洋大海,一点不怯弱,闲来尽情欢乐,笑指人生。在商战中,他堪称奇才,长袖善舞,转瞬间日进斗金,发家致富。经商之余,觞咏品茗,看戏拍曲,优哉游哉。曾国藩对小何同志的风雅超脱毫不介意,每次到扬州,总前往壶园流连盘桓一番,与何老弟喝美酒、听戏文、促膝谈心。或许他有不便言明的隐情,戎马一生并不是我曾某人的意愿,俺心底里非常羡慕这名知己的超凡脱俗、自在惬意哟!只是人在江湖,不能直言而已。曾国藩把他看成东阁赏梅的何姓本家先辈何逊,说他像孤云野鹤的何逊那样,把家移到扬州,做一个逍遥乐天之人,那实在是好大的福气啊!这里,曾大帅既表示了对贵门生呵护有加的眷眷之情,又流露出自己对尔虞我诈官场生涯的万分厌倦。